在有形世界与无形世界穿梭
——与钟飙、顾振清谈谈《致未来》
丁晓洁=丁 钟飙=钟 顾振清=顾
丁:《致未来-2010上海钟飙艺术现场》4月30日在张江当代艺术馆开幕,这是一个舞台效果与新媒体艺术的综合呈现,同时也是钟飙一年来在艺术上的最新探索,请介绍一下“致未来”的缘起、过程、以及最后达到的效果。
钟:自从张江当代艺术馆馆长、策展人李旭和我在09年2月确定下展期后,就开始越想越大,越来越综合,加之环境的发展变化,计划书改了好几稿才成型。二楼的核心部分绘画、装置、影像、音乐、文学、工艺品等等类型多位一体,呈现了对未来的想象,那些今天还是潜移默化的暗流终将成为汹涌澎湃的潮流,而一楼户外,则铺陈了先锋艺术的社会背景,开幕之夜由《芭莎男士》特约呈现,著名服装设计师劳伦斯.许(许建树)以张江艺术公园为T台上演的时尚秀,即有劳伦斯经典作品的解构性重建,也有与钟飙 “一切早已存在,只有经过时显形”创作理念相呼应设计的全新作品。张江当代艺术馆整个建筑扎上巨型的玫瑰色彩带,设计为特大礼包,里面装着当下的创造和今人的情感,献给未来世界。艺术馆的“致未来”大礼包,连接着樱花大道两旁110米长的世博会未来馆宣传墙,与另一头的喷泉广场上5x12米的“致未来”广告牌以及奔驰车专为这个活动搭建的临时展台遥相呼应,公路对面的张江高科地铁站连接着整个上海,上海的世博会又连接着整个世界。由于张江当代艺术馆所属的张江高科技园区参与演绎世博会未来馆,无形中实现了这个艺术项目与社会的无缝对接。这就是整体性。
丁:顾老师您在看完这个展览之后有什么样的感受?
顾:我觉得钟飙把张江艺术馆整个格式化了以后,又重新启动了一次。因为,那个馆我去过不下二十次,这次感觉耳目一新,不只是钟飙大礼包的装饰或者场景置换的一个结果,其实钟飙对展览铺陈的行为更是让观众换了一种心态来看艺术,现在大家逛798、逛美术馆、逛画廊跟逛超市一样,觉得自己好像是顾客,或者是消费者,然后把艺术是越看越平淡,越看越低,但是到了钟飙这个场合,整个场景气氛让所有的看客和观众都充满期待且郑重其事,如同中世纪的时候,很多艺术和宗教结合,看艺术也是在看人的精神性提升的空间一样,“致未来”的设置使得观众进入时,就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场域,钟飙营造的场域,让你必须得深呼吸一下,屏口气来好好看这个展览,这样我觉得整个目的就达到了,而且是井然有序,从户外的场景到一楼,有点儿金碧千颜,里边以前的装饰全部被覆盖,然后到二楼看核心区域,钟飙安排得有条不紊,一步一步提高着悬念,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底最后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来见大家,这样的一个前奏,在国内的展览里大概不常用了,钟飙这次让人耳目一新。
丁:“致未来”有点儿像是一个很神秘的礼物,层层揭开神秘面纱之后会有更多的惊奇。顾老师在现场有没有听到:“哇!这是当代艺术吗?”因为这个展览同时包括时装秀和摇滚、DJ等演出,这么华丽的现场,有没有这样的疑问?
顾:突然进入钟飙的艺术世界,每个观众还是遭遇了很大的语境切换。我关注了近两三年国际很重要艺术家所做的特殊场域设计,钟飙这个展览也是可以作为一个例子来谈。我觉得他是对现在国际上流行的一种观看制度和策展制度的一个创新,这个创新是不容易做的,有很多跨界行为,比如说用了投影和录像对整个空间的覆盖,用了大量镜子来延伸影像的空间,把所有日常的照明排除,提升画面照明的剧场效果等等,所以观众不觉得自己是在看画展,而是进入了剧场,甚至误以为自己和别人都是演员,这种互动和参与感完成了超越,所以我是把它描述为一种“浸泡式的体验”,观众必须用一种新的认知态度来打量整个现场,被现场洗脑。相当于有旁白:你没看过吧,现在就来领略!所以很多人后来不想走,为什么门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进来以后,在里面呆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没看够,其实才两张画,为什么没看够呢?因为他一直想逐步地探究、确认这个现场感觉,是全身感官的一种直觉,就是第六感。不是嗅觉,不是听觉,也不是视觉,好像有一种新的东西被激活,朦胧预感这样的展览、这种交流方式可能跟未来有关系,自己在艺术氛围当中被浸泡、被包裹、被覆盖,甚至被格式化。这些都使得观众接受的能力完全打开,完全开放了。所以,很多人可能通过这种方式领略到当代艺术的真谛,当代艺术可能是在这种不断地探索和创新当中往前走,而不是一个泥古不化的概念,当代艺术不是一个僵死的条条框框。当代艺术是一个活性的因素,它不断地在变化,不断地在更新。这次钟飙“致未来”展真的给观众上了当代艺术通向未来的生动一课。
丁:顾老师总结得非常好,钟飙老师恰恰是将这种传统观看模式的惯性打破了。我很好奇,钟飙老师从九十年代以来主要从事架上绘画创作,为什么现在会加入更多新媒体的元素,走向跨界的道路,您是怎么想的,是为了打破当代艺术原有的固化的模式,还是别的的原因?
钟: 媒介和表现形式都是表象,真相来自艺术家的哲学观和宇宙观,并且需要有恰当的形式来显现。我看到的世界一刻都停不下来,一直在涌动,所以就没有办法仅仅用绘画来呈现了,表现方式是应运而生,而不是刻意改变的。这个项目中观众的享受是真正的容器,满载现场的快感和美感,使艺术的意义最终成型。像刚才顾老师说的浸泡式的体验,这就是我最初想要的。关于对当代艺术的认识,通常有一个误区,认为当代艺术好像是一个圈子,好像哪些人是属于当代艺术;哪些人不是属于当代艺术,其实不是。当代艺术是在不断变化的综合作用下,从具体的时间和空间里应势而生的产物,在不同的时空会成型为不同的形态,趋势永不停息,所以没有哪一种具体的艺术样式和具体的人永远属于当代艺术范畴。“致未来”就是一个典型的综合作用自然成型的案例,先锋时尚经典三位一体,艺术科技生活集于一身,更是时间和空间的接点,建构起先锋在前,大众随后的格局。哈!我2003年在四川美院创作科研处任职时曾用文件文体写过:“我们即要避免脱离现实的空中楼阁式的精英化,又不能为迎合大众的需求而降低创造和研究的目标,只有不断地把文化艺术的前沿探索成果与社会发展的广泛需求结合起来,形成以大众文化的需求为驱动力,以先进文化为方向的良性发展格局。”而今天我会说:“曲高和寡是境界,曲高和众是贡献。”
顾:我最近写了一个顺口溜,也是谈什么是先锋,什么是时尚的,在开心网上我就发出来了,我说领先两步叫先烈,领先一步叫先驱,领先半步叫先锋,领先零步叫时尚。时尚不是领先,必须是跟流行大众在一起的。
钟:就是当下的风尚。
顾:落后零步叫流行,流行和时尚是一回事。落后半步叫后炮,中国为什么很多都变成山寨,老是马后炮,老是被人家落后半步,落后一步叫后进,然后我还想了一个落后两步叫什么?叫后患,落后两步的人老是看不上先锋、流行,然后在旁边指指点点的,后患无穷的样子。但是我觉得钟飙非常准确地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先锋上面,因为再往前一点很麻烦,很容易成为先烈。
钟:对,捐躯了。
丁:钟老师,您是怎样在走向未来的路上去把握这个点的?
钟:历史的发展有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人却以顺势而为成就生命。所以我说:只有顺应永不停息的必然趋势,艺术创造才会在每一个当下重生。既要追求真理,又要审时度势。
顾:但是也有一些运动发生了以后,让某个国家,某个地区,整个文化、政治倒退一百年、五十年,不是说历史总是在往前演进。我是非常赞成很多艺术家站在先锋的位置上,向社会凝聚更大的关注力和注意力,这样的话,如果更多的探照灯都照在当代艺术现场的话,当代艺术一定会越来越发光发热。
钟:对,会为社会做更多的贡献。
丁:我去年10月参加了钟飙老师的“海市蜃楼之夜”,当时就结合了绘画、影像、音效、光效和表演,现场氛围同时具有宗教感和娱乐体验,绘画里也一样,既有宗教的灵魂意识,更有很现实的图景。请介绍一下这次展览中的绘画内容。
钟:其实我是有信仰,没有宗教,因为所有的宗教都试图从各自的角度接近真理。在我看来,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个世界就是有形世界,有形世界的背后连接着浩瀚的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和变化的无形世界,无形世界的全部内容是原因,而有形世界的形态则是暂时结果。我们也可以用另一组词来解读,那就是现实世界和能量世界,能量世界的运行决定了现实世界的一切。不断地去感受无形世界或者是能量世界里的涌动和变化,然后以自己的方式把它在具体的时间和空间成型。你说的宗教感,我想可能是感受到了艺术与我们现实深处那个浩瀚的无形世界或者是能量世界连接的结果。
顾:哈!听到钟飙讲辩证法。钟飙是一个有价值观的人,否则,他就不会拥有这种明确带有辩证法的思考方式。但是,钟飙也有他自己的方法论。从他最早的油画开始,我就比较关注他画面上这种超文本链接的努力。其实,他是中国绘画圈里非常早就把公共视觉图像纳入到多重画面上来的艺术家,所以,大众接受钟飙的画比较容易。它不完全是一个私秘化的世界,有很多街上的广告牌、霓红灯、网络人物,还有电影的图像。公共视觉记忆都可以在他的作品里发生。钟飚用各种方式来作画面呈现,公共图像有的的浮现在虚构画框里面,有的是作为街景,有的就一个素描,有的可能变成雕塑,还有的变成虚拟幻象。这种拼图式的画面架构是钟飙的一个独创,这种架构实际上正好可以呼应超文本链接的方法。很多人心心念念希望打破绘画的框框,去拥抱生活现实。其实钟飙在最初的画里已经把这些框框完全摆脱掉了。所以,形象和文本在钟飚的画面上是来去自由的,而且,它们不断地跳跃、穿插、并置,成就了一幅油画的丰富语义。观众也慢慢地接受了他的这种方式。
丁:说到跨界,现在很多人都会去拿汪建伟做例子,包括他去年最新的一个展览叫“时间•剧场”,他的那个跨界和钟飙老师的还是不一样,确实像刚才顾老师说得,钟飙老师保留了很多绘画性在里边,绘画还是存在的,没有完全抛开,这也是钟飙老师的“未来”与“过去”之间连接的东西,那么像汪建伟老师的跨界行动可能是完全的一个剧场,抛开了很多与“过去”的连接。
顾:汪建伟跟钟飙不同。汪建伟是换跑道出发,他的Video、演出现场,与以前的绘画表面上看有点儿互不搭界。后来通过一些剧场效应,才把线索汇总整合在一起。我觉得钟飙则是一种自我辐射性的绘画中心主义者,画面语言的丰富性、超文本链接一直是一个核心。其它的资源,就是被他用吸星大法、乾坤大挪移,来整合到绘画的内外语境之中。钟飚最后打破了很多边界和条条框框,他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懂得怎么来进入一些公共场域,所以,钟飙是一个可以把个人记忆和集体记忆非常自由置换的人。这种开放性的艺术家,往往成为当代社会最易接受的文化偶像。
丁:钟老师,可以说像您作为先锋艺术家实验的成份很大,您怎么理解自己想保留的那一部分或者想打破的那一部分,这两者之间您是怎么转换的?
钟:没有哪一部分是刻意要想保留的,从有形世界沉入无形世界去感受涌动,再要冒出来回到有形世界成形的时候,哪儿是此刻成形最恰当的方式,自然就从那里冒出来。如果说我还保留了绘画,是因为此时要用足所有最好的手段和形式成形,绘画已经是我血液里的一部分了。
顾:我觉得钟飙在追求完美。他虽然听凭自己哲学中无形世界的存在,但是他会去认知能够掌握的那部分,认知得非常严肃,也非常勤奋。可以说,他无论是对古董也好,时尚也好,其它领域也好,只要有兴趣去针对这个工作做研究、做思考,往往在这个方面就会有建树。钟飙是从画家走向多媒体的艺术家中,比较有建设性的一个案例,尤其我看了“致未来”这个展览以后,我就觉得他还有可能性。因为只要他在不断跨界,不断突破自我的话,中国人骨子里的自主创新精神就会被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
钟:我切身感受到无形世界中运行的必然趋势,可以叫大势所趋,大势走到哪里,就会席卷处于这个时间段人们的集体无意识,所以为什么符合趋势的新生事物涌现出来,大家可以接受,是因为集体无意识已被大势席卷,集体无意识是最下面一层,它的上面一层是潜意识,潜意识上面是下意识,下意识的之上就是意识了。分层是为了便于标示,实际上它们之间是无缝连接的。我们需要找到入口,把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一下子提升到意识的层面,就可以连通现实深处。
丁:通过“海市蜃楼”、“致未来”这两次展览,似乎都是在远离现实的世界,钟老师是否常想这样的问题?
钟:不是远离这个世界,因为在我看来,有形世界和无形世界其实是一个整体,并不是说有形世界是一个世界,无形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而是它们随时随地有很多连接。现在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怎么样找到它们之间的路径,自由地在有形世界和无形世界里出入,是我的方向。未来的方向就是越来越多无形世界里的东西显形,甚至成为人们的常识。举个简单的例子,在古代,武侠小说里边说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个境界当时完全是神话,而现在谁都知道电话一拿起来就是千万里之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今天的网络世界,曾经都是无形世界里的秘密,但是它现在不断地成为我们的常识,未来的方向就是这样,越来越多潜在的能量会被我们利用。无形世界无限浩瀚,所以这种有形和无形的交融将永无止境的。
顾:钟飙其实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所以他对展览或者画面,有非常严密的组织,以及对细节的关注。细节决定成败,如果细节做不到精致,可能有很多东西是一片散沙。同时钟飙又是一个喜欢超越自己的人,所以他有“海市蜃楼”的幻想,有“致未来”的幻想,来超越个体和现实。就像是借用了一件战衣,如同超人或者是蜘蛛侠的服装一样。这个战衣就是他的艺术。钟飚只要进入他的绘画创作语境,他就变得来去自由了,跳出三界外都有可能。
钟:如果经济发展处于较低的水平时,文化和艺术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它又必需要存在,所以是需要社会救助的对象;但如果在经济发展到比较高的水平时,文化和艺术就可以建构社会的核心价值,成为发展的方向。中国正好处于中间阶段,因此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针对社会和城市而言,艺术不是某种形态的学术演示,而是生活中流动的能量,走到哪里就改变哪里的人文生态,并且昭示未来的方向。
2010-5-7北京《99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