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斜阳岛艺术事件”行为艺术展现场接触
顾振清（写于2000年1月3日广西斜阳岛）
    2000年1月1日晨，第一缕曙光射向中国南海一个远离大陆的偏僻小岛——斜阳岛，中国新世纪第一个大型户外行为艺术展“中国斜阳岛艺术事件”在艺评家苏旅的主持下正式举行。来自北京、广州、常州、长春、海口、成都、广西等地的金锋、苍鑫、邱志杰、陈劭雄、周啸虎、翁奋、马健、刘成英、周斌、王国锋、何镇海、傅俊山、覃继刚、李翔、韦军、周少波、谭海山、王琦、薛利、徐燕妮等二十多位大陆前卫艺术家，利用斜阳岛的岛上资源，以各自特有的行为方式度过21世纪的第一天，亲历亲为地体验、演绎本次艺术展策展人、艺术家黄少鹏提出的“未来的几种生活方式”的学术主题。
    斜阳岛是广西北部湾海域中一个约2平方公里的火山岛，距大陆约50海里，岛上只有一个自然村，居民200人，民风淳朴，打鱼为生。岛上没有工业和农业，没有污染。艺术家的到来及他们热烈的精彩纷呈的行为艺术的实施，并未打乱岛民宁静的生活，大部分岛民仍我行我素，低头忙自己的生计。仅一些岛民和孩童驻足观看艺术家的工作。由于岛不像艺术家想象那般小，大部分作品只好集中在靠近码头的海边礁石滩上实施，仅少数几个作品在岛内的自然村里进行。有一些岛民被雇或被邀参与协作，如艺术家金锋实施的行为作品《斜阳岛羊皮书》中的活羊，即购自岛民，并雇请岛民剃去全部羊毛，历时六个小时。其间金锋也参与剃毛，然后用油漆笔在剃尽毛的活羊羊皮上写下几十字的斜阳岛人文地理概况，再请岛民将羊宰杀，剥下羊皮。最后，将羊皮埋入地下。行为现场是村里唯一的小学操场，行为越到最后，氛围越紧张刺激，杀戮的暴力在艺术和文明史记载的名义下实行，使观者无不动容。周啸虎的作品《供养者•饵》也雇请岛民参加，他在五种不同的斜阳岛植物前，自己先后平躺或侧卧在空地上，分别摆出五种“案发现场”的姿态，请人用白石灰根据人体形状在地上一一画出五个人形轮廓。然后再请岛民按轮廓下挖15CM的人形凹坑。挖出的土则分别堆在五株毗邻的植物根部。周啸虎最后在五个凹坑中播入从大陆带来的草籽，浇上水。由于预期15天后长草，他只得再请一岛民照看草的长势并浇水，等草长齐，形成“人形”，再赶羊来吃草。
    海边的作品多由艺术家自己操作或互相帮助实施。行为艺术家苍鑫的作品《交流》就在海滩进行，他将一个1米多深的地下石洞中的海水掏尽，再将自己置身其中，请人埋以黄土，土掩埋至颈部，只露出头部。然后在他人的帮助下，用舌头一一舔舐送到嘴边的木瓜、仙人掌和椰子树叶。在蓝天、碧海的映衬下，苍鑫以这种感性接触方式身体力行地与产自斜阳岛的植物进行交流，在现场产生了类似宗教仪式般的肃然气氛和神圣感。邱志杰的作品《唐诗三百首•斜阳岛》耗去了整整一天，他从岛民家中购得陶瓮坛一只，对着坛口朗读、背诵唐诗三百首全篇。他怀抱瓮坛，在海滩、村里四处游荡，走走停停，其趣怪模样引起岛上孩童的围观，邱志杰遂邀岛上孩童共诵唐诗。至斜阳西下，才诵毕。然后他在海边将瓮坛封口，写好封条贴上，再覆以水泥。最后用水泥固定在海滩礁石上。

    由于海岛这种特定环境的限制，好几位艺术家的行为作品不约而同地采取“漂流”、“放飞”等手段来实施，既能利用海岛资源，又期望突破海岛地域局限获得更大的表现空间。陈劭雄作品《无题》耗时极短，仅几分钟，他将购得的活鱼、活蟹、活虾各一只放入事先准备好三只大小不同的密封型玻璃瓶子中，封好盖，一一放入大海。三个装着即将死亡的活鱼活虾的“漂流瓶”， 在海中，在艺术家和观者的目送下，越漂越远。马健的作品也叫《漂》。他事先订做了一个直径3米的大圆木盘，覆以相同尺码的防水灯箱布，布上印有指南针盘面。他请人将这个硕大无朋的“指南针”绑上浮物推下海，然后裸身登上“指南针”，躺下充当人体指针，头冲北，脚冲南，双手各指东西。这个“马健造”指南针就在烈日下，在碧蓝的海面随波逐流，达二十多分钟。何镇海、傅俊山、覃继刚、李翔四位艺术家的作品《场景2000——1号》也是在最后将作品漂入大海，但尤其耗时费力。他们各自制作四个高1米、长宽各1米的长方形“木笼”，然后置身其内，将锡箔粘贴于四周与头顶的木结构上，直至覆盖整个“木笼”，将自己与外界隔离。为时一天。最后艺术家自“木笼”下方钻出。第二天，艺术家又联手扎一十字型的木筏，将四个木笼固定在十字的四极。随后艺术家将木筏抬下岸，推向深海，任其漂浮。黄岩作品《中国山水柱》使用的是绘有中国山水画图案的纸质圆柱三条，他请人将这三根柱子时而分立于岛内各处，时而呈三角架造型架于海边，形成一道道临时的人造风景。最后再请人将这三根“中国山水柱”弃于大海。
    另有几件作品都与“放飞”某种东西有关。翁奋作品《我要飞》让人一目了然，他将8个玩具穿上塑料薄膜翅膀，并在面部一一罩上艺术家及其家人的头像照片，形同面具。然后站在海边悬崖，将这8个娃娃一一掷入大海，芭比娃娃以自由落体的方式获得了短暂的飞翔。刘成英作品是《断线风筝》，他借着海风，将写有“一定要解放思想”七个红色大字的风筝放飞到海上的天空。30分钟后，他突然剪断绳索，让风筝坠入海中。黄少鹏作品《100只鹦鹉的命运》也在海滩礁石上进行，他事先从大陆带来100只虎皮鹦鹉，并用纸球制作了100个命签，命签有四种：“放飞”、“喷上金漆后放飞”、“任意处置”、“摔死”。于是，他以抽签方式来一一决定每只虎皮鹦鹉的命运。三只撞上死签的虎皮鹦鹉被摔死。其它虎皮鹦鹉飞栖在海边，离人群不远，结果引发岛民和孩童一哄而上的追捕。岛民对行为艺术展的自发参与，形成了艺术家与岛民的有趣的双向接受、互动的局面。
    王国锋的作品《斜阳岛规划》似乎与岛民的发展前景息息相关，他动用各种测量工具对斜阳岛的海岛面积、地理环境、生态植被、气温气压、海水温度等进行测量、统计、记录，取得大量第一手的数据。工作间隙，王国锋还作了一个偶发作品《自然疗法》，他裸露上身，以多条输液管将他的身体与岛上丛生的仙人掌相连，以体验人与物进行内在交流时那种类似宗教仪式般的神秘感和虚幻感。他表示，回大陆后，将根据原始数据和其它相关资料，用数码影像的形式虚拟出未来斜阳岛的三种规划方案：自然生态环境保护区，大型游乐园和微型现代化都市。周少波则在南宁市雇人刻黑色花岗石“世纪留名碑”一块，上勒参加“斜阳岛艺术事件”行为艺术活动的所有人的名字。带碑上岛后，他请艺术家韦军一齐裸身挖掘土坑，耗时一个小时。因土硬，仅挖出半米深的坑。周少波往坑里放入石碑，然后邀请参加“斜阳岛艺术事件”行为艺术活动的所有艺术家在碑旁集体合影，再请艺术家们一一上前填土埋上。周少波期望，“世纪留名碑”这一新文物将来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并在那时与斜阳岛未来的居民或开发者发生对话。
    “中国斜阳岛艺术事件”行为艺术展历时数日，但行为活动集中在千禧年元旦一天。这次世纪之交的行为艺术展是得到大陆官方支持的首次大型行为艺术活动，故而引起艺术圈内的广泛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