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巴黎公社墙，真巴黎公社墙
顾振清
这是假“巴黎公社墙”，在拉雪兹神甫公墓高大的西墙下显得弱不禁风。以前我竟对此景仰了二十几年！
找得好苦！找到的却是1909年山寨版的“巴黎公社墙”。这假墙其实不是一堵挡风的墙，只是一个三四流的雕塑作品。
2009年7月18日，数次来过巴黎公干的我，终于得出时间去瞻仰童年时期心中的革命圣地“巴黎公社墙”。小时候最会唱的歌中有一首叫《国际歌》，欧仁—鲍狄埃所作。每次唱，都曾让我热血沸腾。翻看最多的连环画就是巴黎公社的故事。顾准眼中，人类历史上有过三次伟大的革命尝试：1789年法国大革命、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与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其中巴黎公社的实践曾得到马、恩的高度赞扬。1871年，巴黎公社社员和起义工人在拉雪兹神甫公墓战斗到最后一刻，最后在墓地的一堵墙边，最后的革命者被集体枪杀。这堵墙的图像在中国曾得到大量书籍、中小学课本和美术家作品的刊载、传播，但却被证明是假的，真的巴黎公社墙却在墓地的另一个地方。我想此行，就是去打假，找出真正的巴黎公社墙。
寻获卢浮宫收藏油画名作《美杜莎之筏》的画家籍里柯的墓地。
坐地铁到占地不小的拉雪兹神甫公墓很容易，找到公墓也不难。但是整个公墓芳草萋萋、绿树成荫。墓区内，名人名墓众多，许多墓茔有祭奠用碑、亭以及雕塑。公墓几乎是一个法国人文历史中自然形成的纪念雕塑公园。经过反复打听、寻觅，我碰巧找到了艺术家籍里柯的墓地，也在公墓地图上锁定了王尔德的墓地。但是，巴黎公社墙却无人知晓。墓地浩大，几乎像迷宫一样。好在凭吊者众多，倒也不觉寂寞。然而，从散步到快步，从行走到疾走，再到墓地小径的暴走，几个小时之后，人绕得精疲力尽。但是，找到巴黎公社墙的希望，却越来越失去渺茫。
无奈，只得打电话给巴黎的艺术家朋友和北京的网虫朋友求助，请求他们帮忙弄清、核实巴黎公社墙在公墓中的具体方位。结果，一种说法指出，在公墓东南的墙外，有一个遗迹；另一种说法则指出，真正的巴黎公社墙在公墓东北角。于是，只好一个一个地去探寻。
回到公墓南门外，试图找一两个知情人和其他门径，打听具体的巴黎公社墙，但仍未果。结果，在墓区西南角的南墙外的街头，遇到一位贩卖另类公墓地图的知识女性。她麻利地在地图上清楚无误地指出了与巴黎公社墙有关的两处遗迹。于是，我就近走向其中的一处遗址。沿着公墓院墙走，再右转弯、上坡，结果，就在高大的公墓西墙下，遇见这堵小的很不起眼的假“巴黎公社墙”。原来，这是一个浸染了绿色青苔的情景浮雕作品。但这却只是一个完成于1909年、形式语言老套的古典主义雕塑。
假“巴黎公社墙”、真浮雕作品之细部
假“巴黎公社墙”左下方墙脚处的墙石上有四行文字半掩在青苔里，铭刻的是雨果的名句：“我们所要企求于未来的是公正，而不是复仇。”
法国人其实将这堵假“巴黎公社墙”称为“Le Monument de Paul Moreau Vauthier”，即“保尔·莫罗·沃蒂耶纪念碑像”，由雕塑家沃蒂耶1909年完成，就落在公墓附近Gambetta街上。浮雕背靠公墓西墙外侧，长6米，高2米。墙面主体是一个仰面的半裸女神的高浮雕形象，面目简略。她的外形近似德拉克罗瓦笔下引导自由之女神。双臂张开，像是在守护身后的人群。人群形象是概略的，只是一些人脸、人身的浅浮雕。一字排开。周围做了累累弹痕的效果。据中国学者沈大力调查发现，沃蒂耶的创作本意是“纪念历次革命中的受害人”。他并非为了纪念战斗到底的公社战士，而是纪念历次“革命暴力之下”死难的敌对双方，代表了一种暧昧的、超立场的人道主义关怀。这个雕塑远没有恢弘的气势，也没有强烈的视觉张力。唯一的创意是搭砌了一个高仿真的假墙做舞台和界面依托，辅以墙体上直接刻划的浅浮雕，并以中心化构图的高浮雕突出主题。在当时巴黎现代主义艺术运动风起云涌的背景下，沃蒂耶落套的表现形式和方法，显然是一种政府订件式的落伍的“艺术行活儿”。
山寨版的“巴黎公社墙”实在不能满足追寻旧梦之念。于是，我又开始沿Gambetta街往北暴走，企图在整个下午探访行动结束前，赶到地图上标示的拉雪兹神甫墓地东北角的真巴黎公社墙。地图上这堵墙的法文名称为“Mur des Fédérés”（中译为“巴黎公社社员墙”），然而该文字居然标在公墓东北角的围墙外。因我事先不知遗址究竟在墙内，还是墙外。于是，我匆匆掠过公墓北门，直奔公墓东北角的外墙。最后却居然遭遇民居挡路，无法抵达公墓东北角之外墙。此路不通！
拉雪兹神甫公墓北门，去真巴黎公社墙的正道和最佳捷径
我又匆匆折回公墓北门。进入北门，这才找到了去真巴黎公社墙的正道。经过宽敞的东西走道，一路西行，两侧尽是精彩纷呈的墓地雕塑。真巴黎公社墙历史遗址是拉雪兹神甫公墓东北角的一段不太高的围墙，灰色砖墙上面钉挂了一块灰白色大理石板，三行烫金法文为“纪念1871年5月21日—28日公社死难者”。这是历史上真正死了上百位巴黎公社社员和战士的地方。铭牌两侧，是连绵不绝的围墙墙体。墙边是一些简单花草植被，并无其他修饰。这堵真巴黎公社墙前，还留有一束有心人凭吊时敬献的鲜花。相比之下，山寨版的“巴黎公社墙”雕塑似乎已长时间无人理睬。
真巴黎公社墙的灰色砖墙面上简洁地钉挂了了一块灰白色大理石板，三行烫金法文为“纪念1871年5月21日—28日公社死难者”
真巴黎公社墙朴实无华，却时常有人前来追念。我执一枝黄花，权作对以往追求公平社会之理想主义的凭吊。
面对真巴黎公社墙历史遗址，我在内心哼唱了一遍又一遍国际歌的曲调，同时感受时光飞逝。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的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的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近下午5时，公墓管理人员开始摇铃，从公墓往外撵人。我的寻访真、假巴黎公社墙之旅只得就此告一段落。
经过宽敞的东西走道一路西行，两侧尽是精彩纷呈的墓地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