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不思议——青年艺术家侯玉书2014个展



   

侯玉书:一种新纪元的精神气质

    侯玉书是一个跨界的人,他的语境跨越视觉与音乐、精神与物质、自我与宇宙。在艺术上他几乎格格能入,却又不拘一格。他的创作既不以美术史意义上的逻辑演进为方向,又不以现有百科全书系统上的知识生产为归宿。他的视觉表现和听觉表达更像是一种以自我经验为中心的修行、体悟和感知性灵的过程。侯玉书不纠缠缺乏营养的理论架构和方法论研究,更不追随虚妄空泛的意识形态和时代精神。他在国际社会常态化的人文条件下自我成长,有如一株有机植物,尽可能吸收对生命有益的养分和光照。侯玉书时时关心的,既有头上的星空,又有心中的道德律令。他直接叩问艺术的问题与神智学、不可知论的各种关联,追究自身的身体、心智与宇宙所承载的人类所有经验的感应和沟通。侯玉书的系列作品有着自身的时间轴,犹如一份份个人心灵史的实时记录。这些作品,与其是展示了宇宙间灵光乍现不断点亮人内在的一层层精神境界,毋宁是调节并化解了主体经验与持续涌现未知信息的一次次冲突。
由表及里,侯玉书的艺术总是散发着神秘主义文化传统的一些灵性光泽。但他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音乐界的新纪元(New Age)风格艺术家多属于他的同道。侯玉书曾经旅居纽约12年,他的思想资源可以回溯至欧美的现代性文化,但与1980年代兴盛的新纪元思想运动更息息相关。20世纪初,佛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与荣格的集体潜意识概念为人类打开了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个更加真实、更无边际的“无意识”或“潜意识”世界。而欧洲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艺术家与作家则以自动书写等艺术实践印证了这一发现。他们以出人意料的自动写作强调无意识世界的真实性,同时规避创作主体的思维逻辑和各种规范。超现实主义者下意识的创作实验和非理性的艺术方法与精神分析学的互动呼应,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康定斯基的抽象艺术与欧美神智学交互影响,对二战以后的绘画、雕塑、音乐、文学和建筑产生巨大影响力。从台湾到纽约的早年学习时光,侯玉书广泛涉猎人文科学各领域,关注欧亚大陆的宗教、哲学、神话与灵魂等问题。他历练了一种多元复合的文化素质,同时也拥有了跨文化的经验。1980年代的纽约,新纪元思想运动在知识圈中日趋兴盛。这种新的社会和宗教思想强调了一种世代更替的变化。新纪元一词则象征了人类将从物质的追求过渡到自己内心的探索的时代。新纪元思想者认为,虽然在物质方面,人类有人种、肤色、语言、宗教信仰等等的不同。但人类的心灵深处都有一个共通点。正因为这一点共通的灵性,所有人都是同宗同源的、平等的。新纪元思想运动涵盖了灵性、神秘主义、环境保护主义和替代疗法。新纪元思想在欧美社会吸引了大量身体力行。他们注重人的直觉和潜能,平等看待并吸收东西方各个宗教和文化传统因素,认为冥想、瑜伽、功夫都有助于了解自我潜能。侯玉书受其影响,日益相信宇宙间存在的伟大力量,相信轮回。他认为应当依照适合自己的方式提升灵性、找到自我,脱离别人提供的道路和角色。于是侯玉书在大学主修艺术、在工作室做创作,同时成了一个拥有出色的音乐造诣和武术修为、又精于塔罗、星座和阿克沙记录的人。他通过各种修行树立了针对自己绝对的权威,坚韧地走自己想走的道路。1990年代之后,他尝试以艺术各种途径深入灵魂深处,去接近并倾听各种神启。
2008年的作品《秘录的殿堂》,就表现出侯玉书对“阿克沙记录”中永恒空间世界的一种倾心向往。他一直以自身艺术实践质疑百科知识殿堂及其权力经验的形成机制,追求个性的充分自由。但侯玉书并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他只是在摆脱站在象牙塔上和巨人肩膀上的那种虚无的自由。他依据个人的体验来表达自身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交互作用,提示各种文化原型与集体潜意识的关联。尤其是《秘录的殿堂》所提示的那个承载了所有人类意识和行为的、永无穷尽的能量回音场“阿克沙记录”,让侯玉书沉浸其中,潜心冥想和修行,以求自身灵性的通透。他在作品中传达自身生存实践时所累积的经验、知识和结论。在侯玉书的视觉图式中,所有的事物都能各得其所,包括各种幻想和意象,都有其自在、自足的空间。
侯玉书的作品并不追求观看第一瞬间的视觉震撼。他的画面色彩大都纯净、细致、中和、无火气。画面生成的图像往往介乎抽象与具象之间。整体氛围宁静、闲定、不张扬。观者如不定下神来静静观看,往往不得要领。由此可见,艺术家对自己的创作抱有高度的自信。侯玉书从不怀疑自己的艺术天赋。他的图式具有一定的自发性语言特色,有章法,却又随性。他的画面布局往往举重若轻,条理清晰。各个层次的符号深浅分明,节奏舒缓平顺。画面上各个视觉元素却彼此关联、互相呼应,丝丝入扣,构成一种井然有序的和谐美感。他敷色较薄,使用的画布也多是薄薄的聚酯纤维(polyester)无纺布料,其细密网格具有很好透气性,与压克力颜料的质地与绢印色彩的像素十分般配。画布与色彩的选择,也使艺术家尽可能摒弃各种颜色混合堆积与多层面反复迭压的手法。落笔着色干净利落、直抒胸臆。侯玉书2013年《空间‧不思议》系列作品的圆形构图,犹如放大的眼睛虹膜,极具自我反观的暗喻性。13幅《空间‧不思议》犹如13个色彩、纹理各异的13个虹膜,对观者构成一种凝视般的对视。这个系列的作品也因画材的特殊性而使悬挂在空间中的画面呈现半透明效果,无形中为画面形象添加又一个视觉层次。在展览空间,这种画幅的半穿透性所带来的层次感、空间感往往延长观者的审美知觉,激发更多的人听从潜意识的召唤,在图像的视幻体验中打开无限想象的空间。
在许多作品中,侯玉书反复绘制了一些单色的具有象征主义意味的几何图案如同心圆、椭圆形、三角形、菱形、八角形等。这些符号在《空间‧不思议》系列中以较小尺度频频浮现。但在2012年《显化‧乐》系列中,它们却常常以成群结队的方式醒目地凸显在画面之上,形成不同的视觉主题。2012年组合型画作《紫色拥抱》之中,各种菱形符号以交迭、错位、负相等丰富的视觉呈现方式完全覆盖整个画面。这件作品彰显了一种视觉事实,即看似轻与透的侯玉书风格,却能渗透出源自他内心的沉稳的、磅礴大气的境界。侯玉书《空间‧不思议》系列中的饼图式,与人类描绘宏观的宇宙、天体、星相和微观的原子、质子、夸克的习惯相一致。圆形可以代表人类眼睛所观察到的大千世界表像之后的最基本的物质构造范式。而画面上的各种同心圆构图,既可以是视觉对象,象征宇宙的万般变化;又可以是视觉主体,比拟虹膜与瞳孔的匹配模式。侯玉书的创作具有相同高度的自律性和一贯性。看似平铺直叙、波澜不惊的画面,却往往暗藏玄机。《空间‧不思议》系列中如花朵般盛开的饼图像,却是艺术家心灵的一个个秘密花园。然而,每个同心圆构图的核心形象却各有不同,犹如不同的视觉密码。作品《空间‧不思议#09》的图式中心是一个带白点的三角形,显然带有传统的象征指向。三角形中的白点让观者联想起美术史上的三角形天眼。它无疑指涉了古今中外文明都热衷关注的天目、第三只眼和松果体。这类包围在三角形中的眼睛图像可以回溯到欧洲中世纪绘画中的上帝之眼、全视之眼,其原型甚至可以上溯到古埃及神圣的、察知世间万物的太阳神荷拉斯之眼。《空间‧不思议》系列的其他作品似乎无一不带有这种隐秘的象征内涵。艺术形式的分量,源自其所承载的精神和思想的高度契合。侯玉书虽然在《空间‧不思议》系列中运用了许多古老而常见的象征符号,但手法老到从容、不事修饰。一个个画面如行云流水,诗意隽永,足见艺术家把控画面和谐性的超常功力。
侯玉书常常通过精密计算的黄金比例来设定画幅的尺度,然后在中规中矩的古典美学规则中自由游走。使用胶合玻璃固化画面的《重见天日的散文》系列作品,即体现为艺术家对玩味规则的一种境界。他认真地比划传统美学规则,却有以接近自动写作的感性方式去铺陈、结构图像,注重自己的直觉和自然灵性的每一个巧合。侯玉书这种不断超出逻辑规范的语言,时而奇崛、时而冲和,最终却构成画面总体均衡的视觉形式。侯玉书凭借胶合玻璃的固化作用,瞬间定格了一幅又一幅典雅、唯美的绘画,从而凝固了他在创作过程中追究人文记忆的所有时间线索,以及随着时间线索流逝的感伤和乡愁。侯玉书有他自己的永恒宇宙。这个另类宇宙本来属于地球上存在的每一个人。然而全球化条件下,实证主义主导的文化思潮、功利主义驱动的社会习性,却让许许多多人产生狭窄、短促的隧道视野。由此其身心自由被遮蔽,对外部世界的洞察力、对内心世界的感悟力双双退化,从而对现实表像背后的真相视而不见。侯玉书《重见天日的散文》系列呈现出了一种被层层迭压的空间和时间。在他透视一切的超验主义感觉中,时间并不是一种物是人非的阻隔。艺术家似乎可以随时游走当下、过去和将来,可以随心所欲地罗列记忆、梳理旧雨新知。而观者往往只能观看作品在空间迭压之后的一种永恒结果。若非艺术家有意提示,观者似乎只能在各种时间线索之中盲人摸象。侯玉书在艺术上的创意,其实持续传递着一种富有穿透力的正向思维和能量。这种思维和能量让更多的观者摆脱物质主义羁绊而走向自身内心,认知自身原本就有的心智自由。侯玉书历久弥新的空谷踅音,无疑会唤起更多的人关注对其自我灵性。
2014年3月,侯玉书在北京荔空间以灵性绘画的空中围合的方式营造一个椭圆形阵局。阵局中放置并演示的正是艺术家平时作为音波疗愈和冥想之用的水晶颂钵。水晶颂钵是西藏传统的原音(Acoustic)乐器喜马拉雅“天铁钵”的最佳替代品,由高纯度的硅砂熔化后一体成型制成。敲摩水晶颂钵所发出的低音频,既与大自然本身的频率产生共振,又能深入人体核心、与人的内在频率产生共鸣。侯玉书试图通过一个精心打造的原音充盈的艺术能量场,为现场观众再现出大自然平静的气氛和宇宙浩渺的感觉,唤起人内心的宁静和安详。其实,侯玉书试图与人分享的能量,正是一种人类共同经验。
侯玉书深具个人精神气质的艺术实践,把艺术创造无比生动地转化为一种新纪元式的灵修方式。无论在当今体制化的本地社会,还是在国际艺术圈的金字塔结构。侯玉书的艺术都无法归类。也许侯玉书的灵性艺术只能是一种新艺术、一种未来的艺术。